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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独自早餐(枯木雕之秘)

第二十二章  独自早餐(枯木雕之秘)

“走吧。你回去好好睡一觉,起来后记得去吃点东西,我下午还有课,放学后来你寝室找你。”坎迪说着,率先朝前跳去。

巴哥奔仍在原地愣神,克雷季特老师的问题看似无厘头,却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

为什么刺槐蝠那碧绿的蝠翼能将射来的光吸收掉?

为什么刺槐蝠在无缘无故时放声尖叫,可遇到危险时却安静得像小兔子?

刺槐蝠身上那黑色的斑纹究竟代表着什么?

为什么看似凶残的刺槐蝠却会在有人坠崖后嚎啕痛哭?

龙牙虫喷出的爱丽丝蓝究竟从何而来?

“嘿,愣在这儿干嘛?”苏西笑眯眯地凑上前来,“想不想看看我抓的刺槐蝠?”

“唔~”

“喏,就是这样,你看它的牙,多么锋利,充满了绿色的毒液。”苏西说着,轻轻一捏刺槐蝠的肚子,后者立即将三瓣双刃斧似的毒牙高高翘起。

“是不是很美?”苏西说着,又将刺槐蝠往巴哥奔跟前凑了凑。

巴哥奔低头看去,苏西却突然一扬手,冲着她下巴狠狠一拳。巴哥奔只觉颌下三处剧痛传来,脑海里浮现出那三瓣绿莹莹的毒牙。只觉身体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四周立即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头顶依稀传来呼喊声与混乱的脚步声,双腿被一条软绵绵的物体吞噬进去,不断下沉,手臂徒劳地高举着,只觉体内的氧气就要耗光。

第一次如此精微地体会到,时间是如何流逝的,精确而迟缓,客观而冷峻,公正而残酷。甚至能区分出这一毫秒与下一毫秒之间的不同,以及氧气被每一个细胞耗散的程度和逃离的速度。

眼眶越来越疼,疼到不受控制,感觉眼球正在一寸一寸的凸起,剧烈而快速地往复滚动,即将冲破眼眶的封锁,获得属于它们的自由。

一阵毫无预兆的嗡嗡声在脑袋里响起,像一道电波正急切地往外太空发送求救信号。估计在地球人收到这些信号前,自己的脑浆就会随着电波沸腾起来,像煮沸的牛奶从盖紧的锅沿边溢得四处都是。

眼皮颤动起来,脸皮颤动起来,浑身的皮肤就像一层被水浸透的牛皮纸,不仅失去了往日的柔性、弹性、韧性与硬度,还被内外的鼓槌持续敲击着,就要碎成一滩淤泥。

一股巨力由头皮传遍全身,大腿、小腿和脚掌如土豆般从泥地拔出,带着无数腐朽的残土与破败的僵虫。

迷蒙中,一件污渍斑斑的白裙,一对血雾朦胧的大眼,在空中飘荡。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脑袋再次嗡地炸开,一声紧着一声,连成一片空白,空白,带雪花点的、麻疹似的空白。

窗外已是黄昏。

自从进入弹性之城,常常不知身在何处。

倒不是因为这座城诡异莫测,而是自己。每每换个新环境,都要花上好长时间来熟悉。每次醒来,总要问自己究竟在哪,现在几岁,当前世界什么模样,周围环境怎样,万物各自处于什么状态,自己跟它们的关系又是如何。

常常在下床前还拿不定主意,是该故作镇定还是强颜欢笑,亦或呆若木鸡才是最好选择。

为了让魂灵和记忆落回到身体,常常会在床上耽搁很久。

空中出现一道悬梯,骤然升起,缓缓降落,每一级分散开来,又玩起空中跳山羊游戏。

唯一奇怪的是,它们明明是青色的精灵,为何非要称之为掷红鸟?

掷青鸟不是更贴切吗?

就像爸爸说的,南瓜原本应该叫黄瓜,因为它从内到外通体灿黄。而黄瓜则应该叫绿瓜,因为它压根是就是由外表的深绿和内囊的浅绿所组成。

爸爸?

停!

“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靠他主持公道?”

坎迪的声音,有些急躁,巴哥奔没有回头,任由眼皮半开半阖。

“那照你说,什么是公道?”一缕凤凰木的微香。

果然,是在弗洛格老师的房间。

“这还用说?当时我们都走在前面,就她俩落在最后,当我们听到落水声赶回来时,苏西早已不见踪影,而当奔奔被救上来时,下巴有三道清晰的牙印,您也看到了,就是刺槐蝠的牙印无疑,当时除了苏西,没人手里有小恶魔。”

“所以,依你看。”

“自然是要严惩苏西!可当我们在草丛中找到老爷子时,他却只会问为什么,为什么,永远都是为什么。”

“依我看,相比惩罚谁,克雷季特老师更在意的是类似事情该如何避免。所以,你们想出好办法来了吗?”

“还不都是老一套!有人提议应该在池塘四周加上电子护栏,有的提出在水面上加防护网,有的说应该硬性规定上弹性生物课时必须戴头盔,有的建议在临鸾上加上弹出式薄膜氧气罩,甚至有人提出将水藻改造为卷曲包裹如单人潜艇般将人托起,或是将君影树加上远距离弹出树枝救人模式,将池底淤泥改造为超弹橡皮泥,受碰撞后强力将人射出水面,又或是将抛林、含风等训练服改造为遇水充气浮在水面。总之,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呵呵,我倒觉得大家的想法都还蛮有趣的,克雷季特老师一定建议你们用各自的想法回去做成课题进一步研究吧?”

“没错,还好我熟知他的性格,憋住没吭声。”

“那照你看应该怎么做?”

“那还用说,严惩坏孩子才是保护好孩子的唯一手段。如果一再对苏西包庇纵容,她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更多的同学将惨遭毒手,迟早会酿成大祸!”

“苏西这件事我会调查,不过在此之前,你也需要好好想想如何更好的保护自己和朋友。”

“我所能想到的,一是远离苏西这样的捣蛋鬼,二是做好防护,三是增长智慧。所以我打算周末带巴哥奔去一趟南斋。”

“好主意!你也忙活一整天了,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这里有我陪着,今晚就让她在我这住吧,你跟舍管阿姨打声招呼。”

“好,老师再见。”

“再见。”

跳廊外的光线在泪珠的折射下也成了青色的掷红鸟,一上一下往复个没完。

从始至终,没人笑我傻,没人说我笨,没人责备我的无能,没人抱怨我拖累了大家。

他们都在积极帮我想办法,都希望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时,我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南斋又是个什么地界?不想去!现在哪都不想去!既然能在宿舍书房里藏匿起来,就暂时先藏着!虽然我知道,更好的庇护所一定隐匿在某个陌生的拐角,可我宁肯等它经由命运安排自动出现在我面前,也不愿贸然与这些面无善意的冷漠地名发生任何形式的交集!

希望苏西也能没事,我知道,她只是爱开玩笑,没有恶意。我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那种真诚。

泪光中现出一只复眼,正斜看自己。

轻轻合上眼皮,让右侧的泪水越过鼻梁,去润湿那干涸的左眼。

一只巨大的透明的翅膀,足足比另一只大出一倍。

“我觉得,是时候跟你讲讲它的神奇之处了。”

巴哥奔没有转身,弗洛格老师挪到她跟前,这才缓缓将枯木雕收回手心。

“这只沫蝉木雕,并非我家祖传,而是一位神人送给我爷爷的。具体这位神人的来历以及为什么送给我爷爷,我也只知道一些片段。爷爷曾叮嘱爸爸,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这块木雕。我爸压根没当回事,放在檀木匣子里从未取出,一生也平安无事。后来我参加卡鲁大赛,赛前发生许多意外,比赛又是在曲面之城举行,妈妈非常担心,一再建议我退出比赛。可我爸清楚我的性格,越让我退赛我便会越坚定地要参加。想来想去,突然想起放在匣子里的枯木雕,就取出来给我戴上。当时我也没把这当回事,刚一参加比赛就遇到不少状况,对了,你知道当时我的外号是什么吗?”

“唔~”

巴哥奔努力想摇摇头,却做不到。

“霉女郎。呵呵,意思是每次遇到状况,我总是最倒霉的一个。说实话,年少时那些倒霉的日子的确磨练了我的心性,可任谁也不愿一直这样倒霉下去啊。但这次不同,对方的攻击令我们始料未及,队友们接连受伤,且总在关键时刻。所以几乎每场最后几分钟,教练都迫于无奈让我上场。要知道,我可是队里排名垫底的替补队员,不到万不得已,是绝无上场希望的。而这次,三场比赛的最后我都有上场,且连续两次射入决胜球。虽然决赛时因为实力过于悬殊败给折城,但我‘霉女郎’这个名号却意外地在整个柔性世界炸响了。到现在去到别的城,还有很多人能认出我,并亲切地叫出这个外号。”

“唔~”

在巴哥奔的印象里,女郎这个词似乎总跟牛仔搭配。还是说,牛郎,女仔?估计是自己记混了,这几个字颠来倒去的组合却表示着全然不同的含义。

“后来受四城之邀环球参观,又遇到了不少意外。我的一名队友少了条胳膊,一名双脚折断,一名丢了三根手指,其它几位也伤痕累累,反倒我这顶着‘霉女郎’称号的人毫发无伤。当时我的内心充满忧虑,担心前方会不会有更大的伤痛在前方等着我,但更忧心忡忡的是,如果全靠这枯木雕的护佑,那意外失去木雕的家人会不会…结果,没等到家就接到了父亲逝世的消息。”

“唔~”

“父亲去世后,我爱上了探险,到丛林中四处漫游。在此之前我的胆子是同学里公认最小的。可不知为何性格巨变,内心特别渴望让自己面对更大的危险与挑战。却没有,一次也没有,除了大开眼界,那些传说中的吓人妖怪与嗜血恶魔,一个也没出现。我相信,就是这枯木雕在护佑我。”

“唔~”

“不瞒你说,从第一次在直播中看见你,直到现在,每次见你前,这只枯木雕都会在我胸口微微跳动,像脉搏一样轻微,却坚定有力而持续。所以我知道,它应该是找到了新的主人。”

“唔~”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担心老师把它给了你之后,我自己会遇到危险。你放心,在伊拉斯蒂克,老师一定不会遇到任何危险。若我想到外面探险,你就陪在老师身边,这样约定如何?”

“唔~”

巴哥奔努力将头转到最右侧,再逐渐转到最左。

“你是觉得这是老师的心爱之物,不能夺爱?但我更觉得,万物皆有选择权,我们更应该尊重它的选择,而不是强行留在身边,没错吧?再说,它跟老师的缘分也尽了,好几次无端掉落在泥地里、草丛中或大街上,若不是及时反应过来,估计早遗失了。所以,老师觉得,它应该是希望被新主人发现。”

“唔~”巴哥奔别过头去。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枯木雕的造型?呵呵,初看上去是挺吓人的,当年爸爸给我时我也拼命拒绝,可习惯后却觉得,这样弹翅斜眼扭头,自有它的可爱,不是么?”

“唔~~~不~”

巴哥奔终于发出了这个音,她的脑袋也如愿甩成了拨浪鼓,弗洛格老师只得将笑容凝固在脸上,缓缓将枯木雕放入兜里,“行吧,老师说过,不逼你,那,咱们聊聊南斋?”

“唔~~~”巴哥奔将脑袋垂下,任其继续摆动。

“呵呵,我猜就是,以你的性格,现在只想找个地缝躲起来,对么?”

“唔~”

“可你觉得,伊拉斯蒂克有你满意的地缝么?你细想想,无论是特训室L35,还是C70池塘,无论是教学楼L8,还是J22食堂,即便是此地或你们M19宿舍楼,这些地方,你能满意么?”

“唔~书房。”

“书房?呵!你知不知道为避免学生躲在各自的书房干坏事,你们每一间书房都受到严密监控。你又知不知道为防止谁在书房发生意外,我们每一位指导师与舍管阿姨都有各位学生书房的秘钥。”弗洛格老师苦笑道,“所以,你还会信任那间书房,还会将那书房当作自己唯一的庇护所么?”

“唔~~~”

“虽然老师不知道你究竟在躲什么,但我想告诉你,倘若希望自己的世界不被摧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抢在对手摧毁前,以更快的速度拓展自己所认知的新领域,当你拓展的速度大过对手损毁的速度,便能始终将胜券握在自己手中。反之,若你所感所知的世界越小越平凡,便越容易遭到毁灭性打击。”

说到此处,弗洛格老师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为什么我想送你这只枯木雕,因为我想,助你一臂之力。”

“唔~”